2003金馬國際影展的時候,德國導演約翰海克(Jochen Hick)為了他的紀錄片「小鎮同志的愛情故事」來台,導演表示他想與臺灣的幾個民間團體聊聊,透過影展工作的朋友牽線下有了私下會晤的機會。導演長的挺有魅力的(幾個一起去的直呼賺到了),目前有男朋友(喔……這下大概又有好幾個少女蹲在地上撿破碎的心)。導演表示他希望這個會面可以拍攝下來,不過他的拍攝手法挺怪的,他希望我們可以站著面對DV講話,而不是採取讓我們自由交談而他隨意拍攝的方式。感覺上有點像是錄正經八百的新聞採訪,而不是那種跟在一旁的生活寫實側拍。
導演第一個問題先問我們是否看過很多同志影片,而我們覺得這些同志影片是否可以表現我們真實的樣貌?後來又問了臺灣為什麼沒有同志影展?整個會面大概四十幾分鐘,扣掉一開始的寒暄打屁,短時間內能談的議題實在不多。其實那天想說的很多,不過後來實際有說出來的太少。像是我覺得儘管臺灣自己的同志影片當然比較貼近我們的生活,也因此比較能夠產生共鳴;不過,臺灣目前的社會發展一直朝著西方社會的發展模式,特別是都會區內的同志朋友在許多生活型態(上健身房、酒吧、網路),及思考方式(追求自我、勇於表現)上與西方社會其實也有很多共通點。然而非都會區內的同志,甚至是大台北之外的地區就有著非常大的差異。但是這些在目前的臺灣還是被忽略的。我講忽略並不僅僅是指那種社會集體性對同志的忽略,也包括了目前台面上同志主流文化對都會區以外的同志,對不會上網的同志,勞工階級的同志的忽略。
約翰海克這次來臺灣參展的片子剛剛好是在講德國鄉村裡的同志生活,導演表示,由於我們平常已經看了太多城市內的同性戀,也太熟悉某些政治正確的說法,他覺得應該要去看看不同的人們,聽聽看不同的聲音;這也是他為什麼選擇這些鄉村的同志,或者中老年同志最大的原因。如果要看年輕俊美的帥哥,他拍攝的其他影片有,大家可以上他網站 看看。在這個影片裡面我看到很多跟臺灣很類似的地方,比如說德國鄉村對於同志議題的保守。像是影片內小鎮的居民大部分表示他們不認識同志,但在追問之下又會表示他們其實認識一兩個。或是大多數的人會對同志議題避而不談,或表現出政治正確的態度,認為應該尊重同志,可是卻又表示同志不自然,不是天生的。這不是跟臺灣社會很像嗎?隱而不談卻又在背後咬耳朵,關起門來偷偷討論。在這樣的環境裡面真的沒有同性戀嗎?顯然不是。但是這樣的環境底下同志朋友連櫃子的門連打開一絲一縫都更加困難,而他們出櫃後要面對的是沈默跟四處打探的眼光。
跟約翰海克見面時他話說的不多,不過透過他的影片可以發現其實他也有許多想探討的嚴肅主題。他問我有什麼是我想說而他沒問的?我說他讓我想到2002年來台的三位德國皇后,德國人好像非常政治,這個對政治的關心事非常生活的,觀乎法律問題、工作問題、社會福利問題,而不是像臺灣人真的只對「政治」有狂熱。去年三位皇后也是因為金馬國際影展來台,陪她們去Funky的那個晚上,意外地來了一堆德國人,一時之間我好像身陷德語區。令人訝異的是這群朋友坐在pub裡面竟然開始討論臺灣的勞工失業問題,還有健保制度(當然他們跟我們聊天時是用英文,不然我更不可能聽懂)。當他們很直接的問我,為什麼台灣同志不關心自己社群的議題。我都只能很婉轉地告訴他們,在這樣的社會裡,有太多的壓力跟包袱,即使是身為同志,他們也不一定會採用參與活動或者發聲的這種模式表達意見。今年有了遊行,沒想到約翰海克卻又問了我類似的問題。為什麼?
12月因為費雷思(Leslie Feinberg)來台灣訪問的關係,他的親密愛人Minnie Bruce Pratt也一起來台。臺灣TG蝶園與性別人權協會特別為他們舉辦了一場晚會,Minnie說她覺得很驚訝也很印象深刻,因為很少有這樣一個場合可以這樣的政治。因為她到別的地方去大家都不喜歡他們講太嚴肅的話題,人們覺得為什麼要抗爭呢?他們的日子現在好好的,有工作有穩定的生活,沒有必要去放棄這一切。我則對Minnie說,只有當你的生活被剝奪、被侵略的時候,你才會突然驚覺到那一切的重要性,然後你才會開始奮戰。就像費雷思那天晚上講的石牆事件的歷史。
很多人都聽過紐約石牆事件,也都知道那是同志運動史上非常重要一個分水嶺,可是卻沒什麼人知道跨性別的朋友在這個歷史的時刻裡扮演了重要的角色。那晚警察惡意騷擾酒吧外一個小公園內跨性別朋友,在那晚被逮捕的皇后與國王們不再低聲下氣,轉而反抗。高跟鞋不再是嬌弱的象徵,三吋細跟走路也許搖晃,脫下來當武器卻夠力的很。
我想只有人在生活被不公的侵犯到最極致,被剝奪既有生存的權利到無法任耐,被壓在整個社會最底層無法翻身,連生活也沒有的時候,才會生出像搖滾樂這種憤怒到要擊毀一切的聲音。如果不是貼近一個的生活,我想沒有任何社會運動可以持續下去,也勢必無法長出其他的東西來。皇后不說謊,可是他們卻很喜歡談論政治;約翰海克說的不多,他的影片卻在鄉村同志的生活之中對社會提出嚴厲質問;對費雷思和Minnie來說運動則根基在自我的生命之上。是我們的生活過於安逸所以生不出那樣極致的憤怒足以反轉一切?也許是。或許不是。但是可以肯定的是,我們對於自己生活的關心絕對少於某些異常的狂熱。如果哪一天我們可以把眼光拉回細微的生活裡,把周遭生活發生的大小事都視為一種運動,也許我們哪天會誕生屬於同志的真正搖滾。
【延伸】約翰海克(Jochen Hick)的網頁http://www.galeria-alaska.de/frameset_html_e.htm
2007年9月28日
【舊作】幾個外國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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